语言之美及其背后的写作追问——《葡萄月令》(2)
发布时间:2021-06-05
发布时间:2021-06-05
事实上,翻看汪曾祺的文集,你会发现他在众多的文章里,表达了对人间草木、四方饮食这些事物的兴味盎然。
汪曾祺几乎想要抛掉所有的定语,更遑论“多重定语”的叠加如蛇。众多的“的”像一个又一个绳结,疙疙瘩瘩,它们串联起的是一个又一个形容词、限定词,但是很多时候我们无法丈量这些词的长宽高和肥硬瘦,无法去嗅闻、触摸、品咂它的每一个边角和细胞。所以问题在于,通常我们的长长的句子,并不能使意思更明白,相反更混沌。
小学生写作文,多数大人主张孩子多加一点修饰语,句子长一点,似乎那样才有水平,才上档次。但是,《葡萄月令》打破了这个“潜规则”。汪曾祺用他的写作实践,趟出了一条令人匪夷所思的路子,极爱其美但说不出美在哪里,爱不释手又觉得无从学习。
二、他为什么写出了这种文字
汪曾祺被称为中国“最后的士大夫”,这恐怕与其雍容平和的生活态度分不开。他的写作姿态就是基于这种从不矫揉造作的生活态度之上,令人尊敬。
1、他关注并喜爱着最微小的生活细节。
“搭横梁,用粗铁丝摽紧。然后搭小棍,用细铁丝缚住。”千万不要笑话老人家“粗铁丝”、“细铁丝”太过分明,这在实际操作中就是如此;且看动词,“摽紧”要用力,说不定得拿钳子;“缚住”则简易,用手捏捏拧拧,成了。若未亲自做过,怕是难以写出。
这些都是真实的生活经验。“葡萄打条,也用不着什么技巧,是个人就能干,拿起树剪,劈劈啪啪,把新抽出来的一截都给它铰了就得了。一铰,一地的长着新叶的条。”就这两句话,把“打梢”的工作写得噼里啪啦、干净利落。
上架备料,槐柳杨桦如数家珍,大小棍子分门别类,各种数字清清楚楚。食心虫、疏虫果的叫法,也不是每个人都知道的。
摘下葡萄装筐后,“要一个棒小伙子跳上去蹦两下”,这样的独特经验也只有果农才有。“新下的果子,不怕压,它很结实,压不坏。倒怕是装不紧,逛里逛当的。那,来回一晃悠,全得烂!”这种大白话似的语言,写出了最朴实的生活经验。
2、他有着难得的好奇心和孩子气。
“立柱有汤碗口粗的、饭碗口粗的、茶杯口粗的。”读者会心一笑,汪老先生的烟火气很浓郁啊,汤饭茶,碗碗碗,排排坐,信手拈来,粗细立马出现在脑海里,恍然大悟,不必多说,他们都是每个人身边的物件啊。这就像是老百姓说某人脑袋是“榆木疙瘩”,某人“三脚踹不出个屁”,都是信手拈来的家伙啊。此处若是列数字,则索然无味,令人生厌;若是选取别的比较物,不是远而隔,就是做作又矫情。
“浇了水,不大一会,它就从根直吸到梢,简直是小孩嘬奶似的拼命往上嘬。”没有必要去区别这是拟人、比喻还是类比这些叫人头疼的术语啦,读者脸上绽开笑容,这老头子,说得不错。葡萄吸水、小孩嘬奶,就这样天衣无缝地联系到了一起。
还没完,“是一种什么力量使葡萄藤拼命地往上吸水呢?”这一问句,独立成段,一张若有所思、皱着眉头但又不准备找到答案的老脸出现了,多么有好奇心的人呢。
“汉朝是不会有追这次肥的,汉朝没有硫铵。”作者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将这句话呢?为了搞笑?当然有幽你一默的效果,还有一层用意,因为传说汉朝张骞通西域才将葡萄种带回中原。
葡萄的卷须长得快、又没用,所以“长出来就给它掐了,长出来就给它掐了” 。看似重复,实则极有味道。农民真的会这样说话,不事稼穑的读书人对这样的句子,或许会不以为然或详细分析。作为学生,能读出作者较真、在乎、充满童心的样子就行了;难怪他会突发奇想要把卷须“腌成咸菜”。
这种对人世间万事万物细致入微的好奇心,使得汪曾祺愿意用一双属于自己的眼睛去体察一切,所以有了“梨花的瓣子是月亮做的”这样的个性化想象,勇气十足、言之成理地超越了“千树万树梨花开”的定式思维。也只有这样的人,才会钻进葡萄架,去看“花期很短”、“淡黄微绿”的葡萄花,去看绿豆般大、纽扣般硬的葡萄粒。
3、他能感受人情温暖、热爱生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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